由北京大学历史学系主办的首届“燕园杯”中学生历史写作大赛,激发了广大中学生进行历史写作的兴趣,同时也促使我们中学语文、历史教师进一步思考,怎样指导学生更好地进行历史写作。近几年,文坛上流行“非虚构叙事”,“非虚构文学”颇受青睐。从一定意义上说,历史写作也是非虚构叙事,这样的作品也是非虚构文学。如果说,文学角度的非虚构叙事指向的是现在,即叙述的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事;那么历史角度的非虚构叙事指向的则是过去,即追忆过往的人、事、物。
如何进行历史角度的非虚构叙事?窃以为,无论是专家学者还是中学生,“真”是首要原则。古人所谓“秉笔直书”、“信史”等,强调的都是史料的真实性。但需要注意的是面对同一史料,不同的写作者由于切入的角度不同从而得出的结论也不尽相同。正如鲁迅先生所言,一部《红楼梦》,别的姑且不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又如关于五四运动的导火索,通行观点是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的失败;但据曹汝霖回忆录所言,根本不是什么外交失败,而是因为有一年过年他没有及时借钱给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因此作为当时国民外交协会主持人的林长民就把巴黎和会的消息告诉了蔡元培,而蔡元培又告诉了傅斯年等北大学生,于是才有了五四运动云云。
这可否表明,作为写作者来说,除了要保证史料的“真”以外,还要讲求自己内心判断的“真”,不要人云亦云,要“我手写我心”。这样,历史就会因多面透视而熠熠生辉,分外迷人。
对于中学生来说,其次选材要“微”,观察要“细”。从宏观上讲,人事无论宏微,凡是过往皆为历史,均可歌可泣、可圈可点。但从受众的阅读兴趣来说,宏大的历史叙事往往不如细微的历史观照。以史传为例,从司马迁以来,列传人物就有大小宏微之分。大者如帝王将相,公卿大夫等;小者如“游侠”“货殖”“列女”“方士”等。大者“接仙气”,未免不食人间烟火;小者“接地气”,反倒亲切可爱,令人喜闻乐见。本次大赛提供的选材范围就非常“接地气”:在“家庭家族往事、城市村落变迁和就读中学校史”等三大主题下又细化出“爱情婚姻”、“民风民俗”、“传统美食”、“地方掌故”、“我的老师”、“上学经历”等23个子题。这不但有效拓展了学生的视野,有利于引领学生关注并书写生活中“易被遗忘的历史”,而且极利于学生写作时的切入和驾驭。
选材“微”不等于篇幅“微”、主旨“微”。微选材同样可以写出大文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螺蛳壳里做道场”,均有小中见大之意。许多文学大师都是此中圣手。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周作人的《乌篷船》、汪曾祺笔下关于人间草木、传统美食的系列散文等,何尝不是一篇篇言近旨远、风华绝代的历史小品文。总之,细致入“微”,是中学生进行非虚构历史写作的一把金钥匙。
如果说“非虚构”强调的是叙事主体和客体的真实性,那么“叙事”则要讲求一定的文学性。放眼二十四史,其既是史学著作也是文学著作。“文史不分家”,从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文学性是历史写作的应有之意。《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但它又不仅仅是一部韵味悠长的诗集,还可以看成是一部记载先民政治社会生活的史书。只不过是,这部史书因为有了文学性而显得更加动人。例如《卫风·氓》,它是奴隶社会妇女不幸婚姻的缩影,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婚恋状况,具有“史”的性质,但它写人叙事、抒情说理运用了文学手段,开头四句就用白描手法,刻画了一个貌似忠厚实则颇有心计的“氓”,又运用细节和对比手法,描写了女子处于热恋中的状态,此外还运用比兴手法告诫女子不要沉迷于爱情,凡此等等,都增强了作品的可读性,让客观冷静的历史有了温度,有了感情,使人常读常新。
历史写作固然离不开文学性,但文学性是为史料的真实性服务的,如果仅仅是为文学而文学,那么这样的非虚构叙事就不是历史写作,而是文学创作了。还是古人说的好:“文胜于质则史,质胜于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真”、“微”、“文”作为历史写作的三个维度,是我们进行非虚构叙事的基本原则,在今后的写作实践中,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写作心得涌现出来,去不断丰富“历史写作”这个百花园,让它更加姹紫嫣红。特不揣浅陋,抛砖引玉,就教于方家,愿与大家共勉共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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