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凤塘公社的方老师是我父亲以前常挂在嘴边的人,在父亲的口中,方老师瘦小,戴着高度近视镜,走路时微弓着腰。方老师家在潮州镇,在离家十几公里外的凤塘公社英凤小学教书,平时也居住在小学里。
在父辈不经意间的闲聊间,我知道了很多方老师的轶事,那些深深烙上时代气息的趣事,让我看到了那个特殊时期的一些缩影。
1.
在六七十年代,知识分子并不多见。公社大队只要涉及到文字的工作都请知青或老师来帮忙,那时候还没有复印机的存在,若是要印刷有一定份数的材料,都需要“刻钢板”。
“刻钢板”即是将蜡纸铺在钢板上,拿着铁笔将复印的内容刻在蜡纸上,铁笔所到之处,纸上的蜡层即被划掉,等蜡纸刻好,拿到油印机上去印,一张蜡纸就能印几百份。
一旦刻错都需要用蜡液涂一下,待干透了重刻,所以“刻钢板”是件极其讲究的事情,而方老师恰巧是个极其严谨的人。
一次,大队的人起草了一份书面文件,大队书记对文件进行了修改,在要改掉的句子上划上两三划横线,在要改动的文字圈了个圈,再在旁边写上改好的文字。请来了方老师,让他帮忙刻录一份。
一夜过去,双眼困倦的方老师圆满地完成了任务,第二天,拿到了刻好的蜡纸的大队书记却哭笑不得,里面的每一个字工工整整,但大队书记在原文件划掉的两划,蜡纸上就出现了原文字加两划,划掉的三划,蜡纸上出现了三划,原稿上写错的字被圈了个圈,蜡纸上也出现了个圈,原稿被方老师非常完美地“复印”到了蜡纸上。
也正是这张完全一模一样的蜡纸,让很多的人记住了方老师的严谨。
2.
方老师除了严谨,还是一个极其有规划的人。
年纪在四五十岁以上的人会记得,以前门后挂着的那些粮票布票,那是属于可能有钱都买不到东西的年代,在计划经济的政策下,买粮买油都有专门的粮票油票,根据每户家庭的人口数,在每个月月初统一发放。
但多半是不够用的,在月初时就得计划好,该在这个月的每一天吃多少两米,该怎么花才能不至于在月底挨饿,这一些都需要规划的事情。
方老师在月初的时候就会将买到的大米按每天的份额分好,这个月是三十天就分成三十份,这个月是三十一天就分成三十一份。用纸包成一包包,一天就只用一天的份额,绝不会动用其他天的份额,木炭柴火也是。
有很多次锅里的饭还没熟,柴火就已经燃尽了,做饭到一半的方老师就只能赶紧跑到学校操场上捡枯树枝树叶,再跑回去把饭做熟。
住在潮州镇区的方老师夫人,可时会到凤塘探亲住个三五天,就会把方老师预先计划好的柴火粮食份额给占用了。
当然,这是不会打乱方老师的计划的,因为,在方夫人要回城的时候,方老师会把夫人这几天吃了多少米、多烧了多少柴火用纸明细地列出,方夫人把这笔账算还给方老师后再回。
3.
方老师不会占别人的便宜。
在过年过节时,有的学生家长会将家里做好的红桃粿拿几个送给方老师,方老师也没有推脱。
但他会算好,这些红桃粿大概会用多少的面粉多少糯米多少的花生,会用了多少两粮票加多少分钱,方老师会将自己的分好的粮票取出一部分再加上几毛几钱分,用纸包好写上学生的名字,挂在家里的梁柱上,提醒自己下次见到了学生家长,将折算好的粮票和钱还回给他们。
没有单车的方老师,在学校放假的时候是从学校走路回潮州镇的,路程接近三铺路(三十里)。
在路上,遇到了同样要回潮州镇的熟人,熟人是踩凤凰双筒自行车的,熟人招呼方老师坐后座一起回镇区,方老师拒绝了。因为在社会主义的新中国,剥削别人的劳动力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
4.
不会占别人便宜的方老师,自然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占了自己的便宜。
住在英凤小学的方老师每月有二十七斤的粮票,籴米时要走路到离学校一铺路(十里)远的凤塘东门的凤塘粮管所。
路程较远,方老师就带着扁担,一次籴二十七斤,分成二袋,用扁担挑回学校。
一次,方老师将二十七斤的米挑回学校,一称,少了三两。
于是桃着米又走了一铺路找粮管所的人理论,结果确实少了三两,粮管所的人为他补足了缺失的分量后,方老师才挑着二十七斤米回家,一来一往之间,就走了二十里路。
在那段时期,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经常会有最高指示。
各地的公社会在接到最高指示的时候,会在晚上召集公社中骨干成员,传达毛主席的最高指示。
这个月色朦胧的晚上,凤塘公社召集了生产大队中的骨干成员传达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方老师作为骨干成员,从学校走向公社。
以前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会知道,村间小道是条并不宽敞泥土路,路的一边是一条水利沟渠。
高度近视的方老师是带着一把两节电池的手电筒照着走的,走在方老师后面的是几个年轻的基干民兵,走着走着,他们就和方老师走到了一块,借着方老师的手电筒灯光一起走了。
以培养下代一社会主义接班人为己任的方老师,自然不愿意看到年轻人有这种沾他人之光的占小便宜思想,在对年轻人进行了一番的思想教育之后,方老师关掉了手电筒。
年轻人继续借着朦胧月色前行,方老师掉进了水利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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